灵魂是一张语言地图
2022-11-27 4619 贺雄飞 澳门日报
阿嬷四十岁开始茹素。在这之前,孙子们没有吃完的所有食物,阿嬷总是帮忙吃光光。有一天,阿嬷突然像宣布什么一样,跟我说,以后只“呷菜”(吃素)。“阿嬷,以后只帮我吃青菜吗?”原来,从那天起,阿嬷就和所有肉食绝缘了。
我问阿嬷为什么茹素,阿嬷说她时常念及前世父母,今生或沦为畜生道,不忍心吃前世父母的肉。当时我的时间观只有“眼前世”,第一次听到阿嬷这样说,顿时感到一种无限绵长的关係。再上一次出现,是偷听大人们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也有相近的心情,一种会被社会善待的信任。阿嬷的话语,是人也能用极小的力量回应社会,即使是对无名世界的自信。
后来我回想阿嬷当时不只是向孙女表达切勿偏食的坚定,是一种向世界表态的人生观与行动。阿嬷以前总是说我三八阿花,我用最直接的语言陈述一件事,它们花枝招展,有时充满情绪。它流眼泪很直接,笑也从来不隐藏,杏仁核发出声音也不要紧,声情并茂。
终于赶到了阿嬷当时的年纪。有好长的时间,孩子不懂得如何掌管自己的情绪,他需要有冷静、富同理心、有条理的回应。四十岁的语言,坚定并且能用儿童同步、平静而不覆盖/漠视孩子情绪的回应,是我认为世界上最困难的语言了。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本“未开封”的偏见辞典,在每个脱口而出的前一秒,我都在问“对话时展现的坚定与姿态,是否加强了某种偏见”。
阿嬷茹素之后,活到近百岁,离开人间。作为她的孩子们,我们的灵魂,都留下了这种种词语的印记?如果我们的灵魂是一张偏见地图,它们是前世父母刻划的吗?或是我也加入叠加的行列里?
川井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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