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染湖枫醉

2023-01-20 2253 吴大伟 澳门日报

 加拿大朋友给我寄来几张秋天郊野红叶遍山的图片,故人情重,使我非常感动。

 首次欣赏红叶,是上世纪抗日战争胜利那年的秋天。凭弔劫后河山,偕朋友登上广州越秀山,一株残存乌桕树,迎着西风,抖擞峙立,使人想起“霜叶红于二月花”之句。后来,随父北上京沪,在一个不知名的水乡里,看到很多娇艳如花的江枫和乌桕时,方才了解王阮亭“好是日斜风定后,半江红树卖鲈鱼”构图之美。

 某年,我返广州参加秋季交易会,日本某汉学家邀我看红叶。日本红叶,有其凄清之美,然而,看过加拿大北地霜林,不免有“五岳归来不看山”之感。我为了谋食,流转四方,在南美洲飘泊多年,很少遇到红叶。后移居加拿大,才真正领略到白居易《长恨歌》中“落叶满阶红不扫”的境遇。

 加拿大的秋天,正如柳永词中所云:“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而在枫叶初丹季节,加拿大的媒体逐天报道霜叶变化的进展,同时刊登各条赏枫的地图和路线。赏枫的疯狂,不亚于日本人之于春日赏樱。

 有一年,我摆脱一切俗务,在加拿大独自驾车北上。但我是个馋人,不欢喜游山玩水时啃三文治,便带了一个小电饭煲、一小袋白米、几斤广州腊肠、腊鸭腿和云南宣威火腿,几瓶美酒。其时导航系统尚未面世,我看着地图驾车,每遇红叶满山,风景佳处,便把车子停下,舒适地坐在路边,兴致至时,浅酌两杯。

 那个时代,车中设有点烟器,可通电流,加水加米,放入腊肠腊鸭腿,便成一煲腊味饭,不必帮衬快餐店了。公路多有路旁餐桌,饭熟便可据案大嚼。

 北部森林大多是原生树林,并非清一色枫树。枫树嫣红,橡叶棕黄,核桃浅丹,檞叶深黄,再加上几株宝塔松和冬青,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莓野果,也不甘寂寥,把青脸变作黯红。

 山石嶙峋,小泉呜咽,野鸭横天,寒虫悲鸣。群山之麓,常有一个小湖,夕阳斜照之下,霜叶倒映,一片嫣红。霜叶沉醉,湖也沉醉,晚风凛冽,秋寒料峭,便是一幅绝美图画。

 我往往坐到夕阳西下,才缓缓登车。幸而沿途有不少汽车旅店,收费不贵,厨具齐全,可以烧个西冷牛排,喝它两盅,洗个热水澡,倒头大睡。这样的旅游,才配得上“惬意”二字。

 张爱玲名言:“成名要趁早。”成名非我志,朋友常说:“搵够钱才旅游。”我当年就因经商,放不下生意,数十年没有自驾赏红叶,空负大好秋光,如今悔之何及?

 马行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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