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的性格

2023-11-30 3041 朱良志 澳门日报

 烹调时,总有些食材注定是“龙套”角色,即便呼来喝去,也百顺千随,不求掌勺儿宠拔,默默为菜式增香提鲜。我想到的是紫苏。

 它不但名字优雅,性情也平易近人,可还是有人敬而远之。个别餮友的口腹囿于本埠,醉心自己的“味觉茧房”,却暌隔人间许多美味佳餚;有时我瞎操心,惜怜他们犹有所憾。

 兼容并包的沪上,市面难见紫苏蹤影,似乎与此间的饮馔“格不相入”,仅见日料店摆盘点缀,多数沪人嫌“余食赘行”,从不入腹。因无市,买不到紫苏;受良厨点拨,幸在酒店批货渠道觅得。聊胜于无。

 我喜欢探味,好其一股子冲鼻的异馥。

 后来察觉,紫苏饮食版图在沪渎以外其实很广。南方经常用来炖煮汤骨,北方习惯腌製泡菜,毗邻的苏浙一带居然也很多见。在临安的农家乐,厨夫做红烧鲫鱼时,去篱笆下掐一撮鲜紫苏作为香料,放进锅裏发挥灵魂催化,把土腥与草腥压制得服服帖帖,将鱼鲜与河鲜释放到最佳境地。从此弥补我“一物不知”,且勾起对紫苏入膳的浓厚兴趣。

 李国医《本草纲目》有云:“紫苏嫩时有叶,和蔬茹之,或盐及梅卤作菹食甚香,夏月作熟汤饮之。”作为万能香料,紫苏新鲜时浓郁扑鼻;脱水製成乾货,同样可奉献出标誌性的风味,并带来诱人的色泽。它鹹甜皆宜,既可烹做鲜鹹的菜餚,又可调製沁香的甜品。

 吃法上安常习故,绿叶紫苏搭配刺身,若误用紫叶紫苏,浓香会掩盖鱼生的本味;东北产的大叶紫苏,足有巴掌大,很适合捲包大块烤肉,再夹几瓣蒜,嚼起来层次感满满;江南煸炒螺蛳,常加入乾紫苏甚至味胜葱姜。

 它比香菜来得淡雅,比生姜来得柔和,比柠檬来得温顺,比大蒜来得内敛,总之很折衷;烹庖时,紫苏不会太过张扬与高调,让食者吃完膏鲜膏肉,齿颊才会泛出微微的暗香。叫名紫苏,顔色却不全是紫色,有的两面全绿,有的一面绿一面紫,或是两面全是紫色。它发源于我国,两千年前已列鼎而食,后传到日本、韩国、印度等地。它又名桂荏、红苏、青苏等,为一年生草本。夏季开淡红色花,茎叶子实均能入药,有止咳、平喘、化痰等功效。提炼的紫苏油,可明显降低脑及肝中过氧化物含量,具有抗衰老作用。但它含一定的草酸,算“大醇小疵”了。

 古时紫苏被称为“荏苒”,就是光阴荏苒的那两个字。今下快节奏工作与生活的人们,无暇感慨流逝的光景,或许在筵席时,会嗅一嗅熟悉的香气,儘管是暂时的,却余味无穷。

 紫苏不忮不求,在村野、田埂、墙角,哪怕陋巷中的水泥缝都可生长。我欣赏它抱朴含真的性格。

 谢震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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