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一听我在节假日带孩子去南京，立即热心提醒“必去”斥资四十亿的牛首山看全金佛像，旋即又展示社交平台网红推荐的打卡热点——位于市中心某大型广场内两个造价不菲的厕所，分别八百万和千二万。厕所也能上榜推荐，实在令人哭笑不得，可见网红经济对旅游观念影响之深。不过萝蔔青菜各有所爱，旁人不必置喙，正如对首次来南京的游客而言，夫子庙、秦淮河、鸡鸣寺、明城墙等传统建筑是不能错过的名胜古蹟，在新世代眼里却是无聊行程。

 出门旅行要配合天时地利，可惜我们忘了南京拥有和澳门同样畅旺的人气，凭着对“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的绮丽遐想，却失算于节日前后大家的出行热情。

 阳光明媚的这天，夫子庙风光带未及十点已是车水马龙，步行街摩肩擦踵，秦淮河畔的游客络绎不绝。每一家商舖、食店，乃至盥洗室都有人排队等候，大街小巷俱是汹涌人潮与拥挤车流。我们震慑于实时交通的“红爆”路况，遂逃难般地钻进地铁，讵料从鸡鸣寺站出来，又是另一片人山人海，路人们默契地佔领其中一条行车道鱼贯前进，骑虎难下的我们进退两难，只好随人潮一同在鸡鸣寺路前进。前方有七大姑八大姨笑得豪气万丈，后头有襁褓婴儿难忍闷热而嚎哭不已，左面是不时穿梭而过的外卖骑手，右边是三五学生疫情后的兴奋出游。为了争取一丝喘息的空间，我们在茫茫人海里专心躲避、穿插、超越，以至于错过了拐进古鸡鸣寺的唯一机会。纵然一度奋力挣扎，希望能如洄游的三文鱼般逆流而上，奈何终似海上浮木，难敌强劲洋流。

 大家这时已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召来网约车，连司机也看出我们的颓丧，好言宽慰下次早一点来——还要多早？我们惊诧地问道。“八点前怎样都要来了，不然就像今天都是旅行团。”顺着司机指的方向，惊见巍峨的古城墙上满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城楼下的售票亭、检票处全是长长的队伍，处处人满为患，周围飘舞着旅行团的彩色小旗，看得眼花缭乱，更看得胆战心惊。携年幼孩子经历过人海挣扎、体会过水洩不通，大家的游兴已减了大半。不料之后我们又陆续在不同餐馆意外收穫“轮候千位食客”以及“四小时等十桌”的奇幻排号体验，坐在店家贴心準备的椅子上，我们从滔滔不绝，等到相顾无言，也为这趟旅程增添不少促膝谈心的温馨时分。

 行程的尾声，大家怀着一言难尽的複杂心情在市中心大型广场享受了当地最后一顿晚餐，忽然想起朋友的推荐，还是特意搭电梯到楼下网红厕所一趟。与商场其他楼层相比，这里明显人声鼎沸，在炫目的蓝绿主题色下，在厕所独有的异味中，不乏游客们与各种厕所装置的忘情自拍。画面之魔幻来得猝不及防，空气中隐约飘浮的古怪气味更令刚饱腹的我们头昏脑胀，恰好手机闹铃响起，提醒吾等迷茫旅客适时奔赴机场。我有些慌不择路，赶紧拽着孩子的手，匆匆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