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爸爸工作的製衣厂洗手间内，面对两面大镜子，确认厕格没有人后，又偷偷做了那个傻气的动作——以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按住鼻子下面两颗小痣，再以右手食指按住右眼下那颗“泪痣”。把脸上这三颗碍眼的黑色点点遮住，幻想一脸乾净、没有癦和痣的脸孔将会是如何美丽好看。

 我不知道那一代的爸爸是不是会把女儿当作前世情人，但我知道他眼裏的我长得好看又聪明。八岁那年爸爸主动带我打了耳洞，觉得这才是女孩子。后来他好像听到我内心的呼唤，又主动带我去脱了痣。

 那时拱北街上地摊繁多，其中一种就是“脱癦”。地上摆一块印了面相以及各种癦名称的布、几瓶小药水之类。我记得价钱很便宜，也记得自己一脸期待又害怕的心情。

 过程很简单，就是在那三个黑点上，沾上药水，每点一下都传来一阵刺痛。数天后小黑点不再平滑贴服，变成乾乾的，而且边边翘起。小朋友怎么可能忍手不去玩弄那层痂？再者我非常急于看到成果，看到脸上乾乾净净的自己。

 过早把痂撕掉了，导致那三个原本黑色的位置变成红红的；虽然比黑色好，但还是很难看。我后悔自己的手不安分，思索如果故意再把那三个位置弄到流血，再结一次痂，而且等痂自然掉落，是不是就会不留痕迹？

 再后来，红色慢慢褪去，只留下一点点因为没有毛孔而特别光滑的肉色。以至后来认识的朋友根本不知道我脸上曾经有三个小黑点，也不知道曾经被同学开玩笑叫“大粒癦”时我有多伤心难受。

 脸是乾净了，但幻想中的美丽好看并没有出现。我仍然一脸平庸，没有成为“漆黑中的萤火虫”。我在人群中不希望被发现；不愿意拍婚纱照；日常拍照都不修图（修了也是白修）。我终于发现，原来那三颗痣不过是小朋友的自欺欺人。

 离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