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把〈学而〉“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一句解释为孔子轻视文，视之为可有可无的奢侈。那么这句话当作何解？

 一个小孩子，刚学会写字，便亟亟想写诗填词。师长虽然嘉许其志，却对他说：“慢慢来，先多学些字，学写简单的句子、文章，慢慢文从字顺，一般书简都应付得绰绰有余（行有余力），我们再谈写诗填词吧。”一位小孩子，上了两三次小提琴课，听到名家演奏帕格尼尼的廿四首小提琴随想曲，便嚷着要学。小提琴老师说：“先看看你基本功夫是否应付得来，（行有余力）再谈吧。”这两位老师的话是轻视了诗词、帕格尼尼随想曲的地位？抑或表示写诗填词、弹奏这廿四首随想曲不是容易、一蹴即就的；而是精妙的，深邃的，要打稳基础，努力下工夫，才能成功？是告诉人诗词、帕格尼尼随想曲在文学上、音乐上都不重要，只是少数人的玩意，还是指出这些是高一层的目标，非一般人可以随便达到，需要痛下苦功？我认为答案很清楚是后者。“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也应该作如是观。

 如果接受我的看法，孔子的话不只没有低贬文，反而高抬了文的地位，指出要达到文的境界必须先打稳基础。如果基本功夫还未做好，好高骛远而求文，欲速不达。文仍然是孔子的目标、理想。只是告诫后学，达到文的境界，要按部就班，循序渐进。这样的解释和孔子在其他地方所表示对文的看法才是一致。

 不过“文”和今日所谓“文学”非常不同。就是孔子没有轻视“文”，也不表示他没有轻视文学。朋友提到孔子另一句话：“辞达而已矣。”对文学的关係更接近。这句话是否表示，孔子觉得文学是超乎达之外的多余呢？

 陈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