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萱

 读清人书法绝句

 十代诗乘一鑒清，兴亡治乱感余生。

 山人频顾马迁史，三老五更无与京。

 近人诗话多矣，若《雪桥》、《石遗室》、《今传是楼》皆其尤者，而予最喜郭蛰云《十朝诗乘》，迥然不同于他人，盖其纂集诸家之作，以诗见事，以事补史，有出公私记载之外者。始于顺康雍乾，嘉道咸同，洎乎光宣，合而为十，洋洋八十万言，有清二百六十年朝章国故，文物衣冠，见乎其中矣。蛰云名则澐，字啸麓，蛰云其号，又号龙顾山人。原籍福建侯官，生于浙江台州，活跃京津文坛。父曾炘，光绪六年进士，官至典礼院掌院学士。蛰云十二岁从父受诗学，博涉经史，有文名。光绪二十三年太学生，翌年入京师大学堂，获荐经济特科，不就。光绪二十八年举于乡，明年成进士，由庶常授翰林，简放浙江温处道、署浙江提学使。入民国，历任北洋政府政事堂参议，铨叙局局长，署国务院秘书长。后见世事纷挐，遂退居津沽，以着述终老。其始纂《诗乘》当辛壬之际，自言“吾旧史氏也，于历朝掌故固习闻之矣。又尝与选诗之役，有清一代诗人之诗，涉目者泰半。是编所辑，以事为干，而以诗证之。其事之繫于治乱兴亡之大者，反覆其褒讥讽谕，多足与官书相发明。或为官书所讳，而因诗以得其情者，亦十常三四焉。”以尝佐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幕，后助纂《晚晴簃诗汇》，遍览古今之作，故也。着述尚有《龙顾山房集》、《清词玉屑》、《旧德述闻》、《庚子诗鑒》、《南屋述闻》等。至其所咏，亦有可资稽核史事者。如《庚子诗鑒》有此一首：“满城争听叫天儿，髩影衣香入座时。愁绝朱王沧海眼，灯前屑泪谱秋词。”注谓京师梨园设女座自联军驻京始，以不能禁西妇观剧也。从此贵家女眷亦赴之，有俳体云：“国自兴亡谁管得，满城听唱叫天儿。”时王鹏运、朱祖谋留滞都下，相约填词遣日，日限一调，多隐讽时事，合为《庚子秋词》。朱王之力倚声自此始。此郭蛰云《奉和一广年丈步樊山原均》手稿，其诗云：“骎骎春物换年光，依旧郎当舞袖翔。坐媿劳生成老大，强从时尚说休祥。梦中危厦惊风雨，劫后穷柯耐雪霜。谥作幸民吾愿足，斋居深夜更焚香。”款识：“奉和一广年丈步樊山原均，并呈民佣先生。则澐初稿。”一广为易顺鼎，樊山谓樊增祥，民佣为张一麐。一广卒于民国九年，蛰云和作，寓陵谷变迁之感，隐然以遗民自况，当作于民国初年，正力纂《诗乘》之时。陈苍虬序《龙顾山房诗集》，谓蛰云之才倘遇雍乾盛时，成就不在张文和、汪文端之后，略无叹息。窃谓张衡臣、汪谨堂致通显，咳吐朗润清华，承平终身，究不能有《诗乘》之史笔，此亦天之所裨助于郭蛰云者也。三老五更，借代张衡臣，清高宗有《题张廷玉三老五更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