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萱

 读清人书法绝句

 圣主欲回天下势，仁人尚论古今书。

 弥缝匡救皆非策，冤杀孤忠转不如。

 清季国事稠浊，苦于外侮狎至，而廷臣和战争持，君上举棋不定，人心涣散，致危局难以挽回。光绪甲午先受挫于日本，割让台湾；迨至庚子，拳民梼昧，爱国而不得其法，朝廷剿抚无方，八国联军入寇，天下震动。和议既成，国将不国矣。当甲午之前夕，翁同龢、李鸿藻主战，李鸿章、孙毓汶、徐用仪期期以为不可，力主和议。两派动色相争，迄无良策。战事失利，见意益烈。此中徐用仪，以侍郎值军机，兼总署大臣，卒以身殉难，是可悯也。徐君，人谓之后党。浙江海盐人。字吉甫，又字筱云。道光二十六年中乙榜，纳赀为主事，分刑部。咸丰九年举北闱，充军机章京兼总署行走。同治初入军机，其时军书旁午，尤能综核精良，拟谕旨中契。累迁鸿胪寺少卿，工、兵、刑、吏、户部侍郎，总署大臣，刑部尚书，充军机大臣。甲午庚子皆主和议。甲午谓“东人之势方炽，未可轻战”，庚子则谓“义和团皆匪徒，纵之不利，且启外衅”。载漪辈阴谋废立，深恶洋人或阻之，怂恿太后用拳民，袁昶、许景澄、徐用仪等五人联名上奏劝谏。召见四次，所言益切，“民团不可深恃，外衅不可轻启”。主事者以为不杀议和大臣则士气不振，袁许遂先罹大辟，徐氏自知不免，然而意气如常，不稍贬损。临刑不辩，但曰：“天降奇祸，死固分也。”遇害后三日，洋兵入城，两宫仓皇西狩。事平，追谥謚忠愍。廼《清史稿》论庚子被祸五大臣曰：“清代优礼廷臣，罕有诛罚。拳祸既起，忠谏大臣骈首就戮，岂独非帝意哉？观用仪诸人所论事势利害，昭昭如此，廼终不能回当轴之听，何其昧焉。”若云徐用仪乃后党，故一味取容于西朝，顾甲午持和议，视庚子又如何？使其依违两可，必能明哲保身，乃敢行抗颜逆旨之事，是知必不以个人性命为成败利钝较计也。俞曲园与徐用仪有旧，撰墓铭称其居官廉俭，处事勤慎，风度端凝，太后书“蹈规履矩”四字赐之。主译署十三年，遇事弥缝匡救，心力交瘁。甲午主和，朝论龃龉，最终从众议，之后不幸偾事，乃喟然叹：“此后事愈难为矣。”外顺内刚出于天性，平时巽顺，与物无忤，事关君国安危，至以死争之。《白虎通》：“陷谏者，义也。言国之害，忘生为君，不避丧身。”则徐用仪是矣。一时之谋，谠言匡国，人见人殊；事关万世，捭阖进退，精识时机，决断在人主，固不宜以廷臣和议为鄙薄也。此徐用仪集王介甫、黄鲁直句行书七言联：“花鸟总知春烂漫；江山为助笔纵横。”款识“义卿五兄姻大人雅正。筱云弟徐用仪。”钤白文“徐用仪印”、朱文“筱云”。点画精劲，起止利索，朗然也，灿然也，洵为直臣之笔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