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萱

 读清人书法绝句

 恭谨前仪万石君，繁华刊落胜无文。

 教官化俗讲农隙，朱学传家着令闻。

 夏弢甫，讳炘，字心伯。安徽当涂人。父夏銮，字德音，号朗斋。选徽州府训导，专事经学，海内通人若程瑶田、凌廷堪、汪莱皆相与讲论，胡培翚时为博士弟子，以师礼事之。子四，炘、炯、燠、燮，随宦新安，得闻诸公绪论，为汪莱门下高弟。朗斋学宗程朱，弢甫趋而过庭，则其学亦然，兼以居长奉命教授昆季。此夏弢甫小楷自书钱塘许益斋集序，笔画略见八分意趣，风致娟秀，娓娓而谈，文质彬彬，实为见道之言。其辞曰：“钱塘许君益斋，自幼失怙，母太夫人口授诸经，稍长，应童子试，不利。家贫无以为养，其时客宣城幕中，因习申韩家言，以图菽水。年甫弱冠，当道争迎致之，以为上客，然性弗喜也。独喜吟诗，每公事旁午之暇，宵深镫灺，露冷风清，伊吾之声与壶漏之声相答也。又好从贤豪长者游，金匮顾蒹塘老矣，困皖城旅馆中，门庭拓落，蓬蒿塞径，君排闼育鞠，受诗义法。丁未来星江，余亦老矣，平生好朴学，不善为诗，不能如蒹塘之益君，然君亦好从余游，往来抠谒甚恭。客星江一年而别，别七年而复来，来则君之年益长，诗益工，余益老，而君之执谦不懈，益视曩昔有加礼。今又将别去，乞一言以弁集，且以为赠。乌虖！余何以益君哉？君淛人也，而客皖最久，君乡先生近以诗名者，随园老人之集，几于家置一编，而君尚论之间有微词，然则君之志趣可知矣。皖之诗人，以宣城愚山氏为称首，王阮亭睨一世，独好愚山诗，至摘其佳句以为图。余尤爱其《家风述略》，有万石君遗轨。君以孝德着闻，今又奉太夫人之命，急公筮仕，补白华絜白之词，而効北山驰驱之义，宦辙所历，悉访一时魁梧卓砾道德着闻之士而师友之，以扩所未闻而践所未至。他日政成学邃，或将三十年以前稍涉绮丽靡缛诸体，以为少作而淘汰之，则余今日之序是集，不徒为今日之集作也，是则余之所以益君也。咸丰六年，岁在旃蒙单阏且月，当涂弢甫弟夏炘谨撰于婺源学舍。”益斋名增，号迈孙。好辞章，嗜藏书刻书。性至孝，筑娱园奉母。弢甫此文历叙益斋学行与交游，益长益工益老益视云云，由人及事，以事繫人。自言好朴学，不善诗，“何以益君”。讵谓他日学成，淘汰三十年来绮丽靡缛，不徒为今日，“是则余之所以益君”，是劝但为有益之文矣。后三十年，益斋卒无别集以传。刊《榆园丛刻》，结习未忘，多名家辞翰，顾蒹塘《拜石山房词钞》即为其一，诚不负死生师友。弢甫乾隆五十四年生，咸丰六年年六十八，益斋年三十三。《尔雅》纪年不符，料记忆有误。道光五年中举，以武英殿教录叙议，授婺源教谕。擢颍州府教授，未赴。于训诂名物制度小学诗礼义理靡不博考，学综汉宋，尤深于朱子，着《述朱质疑》，文集亦以景紫堂为名。左文襄守婺源，往来甚洽，盖论学同一宗旨。弢甫《见闻一隅录》有云：“左公学术一宗朱子，自言‘行军用兵之法，皆得力于《四书注》中。今一朱子自出之邦而不能保，何以慰在天陟降之灵。’”盖朱子诞育尤溪，而原籍婺源也。又着《檀弓辨诬》、《学礼管释》、《读诗剳记》、《六书转注说》、《诗古韵表廿二部集说》等。曾文正覆弢甫书，谓“《檀弓辨诬》发千古之覆，成一家之言，足与阎氏《古文尚书疏证》同为不刊之典。”又谓所论朱子之学得之艰苦，尚论大贤亦以艰苦二字，发其微也。其推重若此。性恬淡，不求闻达。尝谓“教官以教为职，非独教士，虽庶民与有责焉。”迺农隙讲事，周历乡村，则其襟抱殊历落，顾非陋儒可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