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萱

 读清人书法绝句

 书家默契变兰亭，神品华亭今古倾。

 犹有诸城能换面，玉方北嚮亟称兄。

 江西新城科名以陈氏为全邑之冠，乾嘉道时一门七进士，以陈用光及陈希祖、希曾昆季名最着。用光以文名，希祖以书名，希曾以政事名。希祖，字敦一，又字稚孙，号玉方。用光从子。乾隆三十年出生，五十一年举于乡，五十五年成进士，改刑部主事，官浙江道监察御史。主河南乡试，分校礼闱。少从塾师鲁絜非学擘窠字，辄工，时年十一二耳。“及成进士，书益进。嘉庆壬戌癸亥以后遂大成，踵门求书者益多。书名满京师，识者谓自刘石庵相公外无与颜行者也。”见陈用光撰《从兄子玉方墓志铭》。往来如法梧门、李墨庄、杨蓉裳、吴兰雪皆一时名士，又以玉方最擅书，宇内称为华亭后身。闻他人有董迹，辄求观，寝食俱废。能以意决其真伪，辨别中岁晚年手笔不劳考证，如有神契焉。尝以论董楬橥面目与神力，云：“思翁早岁从北海入，而复学襄阳，此其面目近似者。然其神力，则一生皆自柳公权与欧阳信本得笔，而聚精气以追颜平原。细究其深微，不过笔端纯是八法，神而明之，使人不觉。大约古书学舍此无他诀也。”董思翁书不世出，王梦楼所谓“书家神品董华亭”是也，宗派流衍，学董者不为不众，而玉方独谓“二百年士大夫善学华亭者惟诸城耳”。以刘诸城为善学，当视诸城变换董书面目又具神力为中程。至其自身，得董书之茂而不变，李春湖故谓玉方“不先立墙壁，终囿于董”。卒年五十六，包慎伯故谓以年寿所限，亦非无据。世谓玉方由思翁上追鲁公，愚见以为玉方亦有与梦楼合辙之处，以梦楼尝取径于张樗寮，玉方出锋遒劲，提按利落，结字俊秀，用笔沉着，则玉方亦有暗合于樗寮，可谓千年眷属。此陈玉方行书自撰七言联，句云：“种德已堪传数世；论文时复觅诸孙。”款识“乙亥夏日雨中作书，句赠临葊老伯大人即政。愚姪陈希祖。”钤白文“陈希祖印”、朱文“敦壹”。乙亥为嘉庆二十年，玉方时年五十一。此书虽有得于鲁公与樗寮，神韵仍然在董，宜其终生为华亭后身矣。玉方跋自书王孟诗卷云：“书家古今相传惟法度两字，此外即无余事。面目、结构如其人，神采、意兴如其情。静胜躁，朴胜巧，摹写处皆自运。如是而已。”故其书以安恬为能，以摹写如自运，惜未享高寿，否则当有进境耳。玉方从鲁絜非受桐城文法，诗古文词皆出以精意，以云在轩名集，顾南雅为之序，今无传。旁及天文曆算、河渠水利，惜遗稿散佚。其诗翰予仅见《耿生将归，为笃生太翁老先生寿，因赋此以助喜》诗：“有子传家学，森森竹几竿。通经期足用，负笈即承欢。归日为春酒，耆儒乐考槃。知余心眷眷，早遣到长安。”子延恩，字登之，号云乃；犹子孚恩，字子鹤，俱以书为家法。延恩集其残字一百九十六为韵语，装潢成卷，乞故人吴兰雪题句，中有“论书若论诗，微言时一中。谓当才法兼，谨严发奇纵。君师董香光，丰神相伯仲。此卷颜柳参，笔坚无不洞”之语，誉玉方诗书兼论，以才、法为能，寓奇纵于谨严尤属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