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萱

 读清人书法绝句

 洛闽东顾见横流，妙契神儒若燕谋。

 祇是尊王异端起，纷拏学问恐难周。

 中国儒学经百济东传，千有余年，至近世德川幕府大盛，以朱子学为正统，盖治术所需，三纲五常，维持伦理人伦故也。儒者尊崇朱子，定于一尊，或笃守程朱，探求古义，考证经典，各有主张，亦有合朱子与其本国神道为一体，别成流派，影响鉅大，则有山崎闇斋。闇斋名嘉，字敬义，号闇斋，五十后又号垂加。京都人。元和四年末（万曆四十六年腊月）出生，天和二年（康熙二十一年）卒，年六十三。 韶龄读四书，稍长，入妙心寺为僧，然不尽信，深宵读释典，有时拍案大笑，人问其故，曰“笑释迎荒诞”。十九岁深入朱子之学，至二十五岁，觉释氏废纲常，于伦常之外别立一说教，得罪于天之大者，实非道，遂尽弃佛学，遽然还俗为儒。谓始未得程朱之要，是以出入于佛老，及其反求，而得诸六经，岂用佛老也。又谓朱子讥司马温公之“吾欲扶教”，阴用阳闢，益见朱子之不我欺。其学笃信朱子，顾尝自言：“我学宗朱子，所以尊孔子也。尊孔子，以其与天地準也。《中庸》云‘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吾于孔子、朱子亦窃比焉。而宗朱子，亦非苟尊信之，吾意朱子之学，居敬穷理，即祖述孔子而不差者。故学朱子而谬，与朱子共谬也，何遗憾之有。是吾所以信朱子，亦述而不作也。”虽云述而不作，迨及晚年，其学又一变，以朱子之天理同于本国之神道，以朱子太极阴阳五行之理附会其国神道，如谓“二尊之子，天照大神，光华彻六合，如大明中天，则授以天上之事也，盖上下四方，唯一理而已矣”，意为天人唯一，神儒妙契，“故以神道为本，以儒道为润色”，神主而儒从，于京都、江户广其学说，垂加神道，于焉成立，弟子六千，影响深远。着有《周易本义》、《孟子要略》、《大学啓发》、《孝经刊误》、《垂加文集》、《文会笔录》等。此山崎闇斋楷书七言绝句，其诗云：“自是王畿第一峯，登游流憇白云中。山神借问留吾否，归路雨来东北风。”款识“和竹因。山崎闇斋。”引首钤白文长方“同仁”，款下钤朱文“敬义”。笔画清刚，结构疏朗，似得之柳诚悬，如是则以唐人为风尚。闇斋又以神皇合一，必以“君臣相守之道，君在上治下，臣在下奉上”，以君臣为五伦核心，牢不可破，力主持敬。晚年以神国代指日本，论者认为至幕府末期，其学乃为尊王攘夷之滥觞，嗣后阴为军国主义所用，不为无见。先是，闇斋排斥异端，彙《朱子语类》排佛之论为《闢异》，殊不知其合朱子于本国神道，神而圣化之，其说自有非先儒所能见者。在吾儒，犹水土之异，淮橘为枳，叶徒相似，其味实不同。然则其为异端也乎？惜不能起朱文公于九原一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