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由法国导演罗曼 · 加弗雷斯(Romain Gavras)执导的电影《雅典娜》于去年上线Netflix平台。故事内容并不複杂：一个阿尔及利亚裔的男孩，在手机镜头前，被穿了制服的法国警察殴打致死。视频传开后引起一片哗然。被杀死的男孩来自少数族裔聚集的社区“雅典娜”，其两位兄长对此惨剧採取了截然不同的应对方式——大哥阿卜杜勒是正在服役的法国军人，亦是部队的战斗英雄，出于个人与集体荣誉感，持隐忍态度；二哥卡里姆则带领社区青年们洗劫警察局，又以“雅典娜”为据点，佔山为王，试图用暴力胁迫法国政府交出杀人兇手。

 在电影刚问世时，其开场那段长达十一分钟的长镜头，引起了小範围内的轰动：首先是身穿军服的阿卜杜勒，他在律师的陪同下，来到警察局外的记者会上，给了一小段凝重却也笨拙的演说，呼吁各方冷静；然后是人群边缘的黑衣男子们突然暴起，将一枚“莫洛托夫鸡尾酒”（即装满汽油后被点燃了的玻璃酒瓶）扔向警察局。平静就此被打破。摄像机跟随卡里姆一路进入警察局内部：火焰、砖块、子弹、受伤者的哀嚎……将武器保险箱搬上车后，反叛者们就此撤离，镜头遂转为远景：一辆小麵包车在马路上疾驰，车上的人挥舞着法国国旗，高声欢呼。而卡里姆仅是倚靠着车门，沉默无言。

 长镜头到此还未结束，不过唯有观看才能真正领悟这一镜头的力量与美感。我曾听闻毕赣执导的《地球最后的夜晚》中有长达六十分钟的一镜到底，但或许正是这一消息令我心生畏惧，至今没有观看的勇气；二〇一四年HBO美剧《刑警双雄》(True Detective)第一季亦有一段长达六分钟的着名长镜头，其中前后共出现了大约三十个人、四辆车与一架直升飞机，全程惊心动魄。而《雅典娜》的长镜头，在我看来，兼有戏剧张力与悲壮之美。狂喜的暴动者、束手无策的大哥、惊慌的警察，以及既引领众人投身暴力、又因悲痛而游离于暴力之外的卡里姆，一段十一分钟的长镜头，不仅将这几方人马皆囊括在内，而且还如此有序、清晰，实在令人歎为观止。

 最后我还想指出一点：去年上线的《雅典娜》，与今年的法国暴动，两者间存在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今年六月底，正是在巴黎郊外，一位十七岁的阿尔及利亚裔男青年，因拒绝停车接受检查，而被警察近距离射杀。整件事恰巧被行人用手机录下，视频也确实被放在了网上，民间亦同样开始了经久不衰、轰轰烈烈的暴动——电影就此照进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