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修斯

 近来参与了一个以人工智能为题的创作及演出。这个演出企划由三年前开始，四位编剧从本澳小说家李尔的最新科幻小说《最后一个人类的回忆录》中撷取灵感，写成四个以人工智能为题的短剧，独立成章，在一晚内演出。二月份时，其中一位编剧清叔说要修改剧本，因为ChatGPT横空出世，他已写好的内容突然落后过时。ChatGPT在上年十一月底免费推出，五日后，使用者已超过一百万，一个月后人数破亿，在二月成为全球热话。ChatGPT是人工智慧聊天机器人，以文字方式互动，可以根据输入的文字自动生成剧本、歌曲、企划、信函，甚至菜单、旅游行程。基本上你想得到的，它都可以为你提供。它不断自我修改，具有强大的学习能力。没多久，清叔又来电，剧本要再改了，ChatGPT 又有新的变化！而在同期，全球各地涌起了这种被统称为“生成式的人工智能”的大潮，数十个系统纷纷出现，当中便包括了百度的文心一言、阿里巴巴的通义千问等等。清叔的故事背景是未来，以今天的变化推理着明天的世界。清叔在这大潮下，不断修改剧本，慨叹赶不上啊，赶不上啊！我笑说作品在六月上演时，说是想像未来，却已经变成怀缅过去了。追着世界的变化来写剧本及搞演出，真是头一遭碰到的事情。

 二十年前到上海戏剧学院演出，演出结束后和一位年轻的博士生闲聊。他忧心忡忡地说演员将来没有前路了，因为3D全息影像开始进入市场，电影亦兴起了拟真人动画，未来的表演可以由电脑一手包办。我当时说，你不用担心的，电影呈现出接近真实的人物和场景，创作者製作出令人看得目瞪口呆的画面，但真正厉害的艺术，不是看到而是感受到的。回想你人生中，最能激发你想像的是哪一次“表演”——可能是儿时，爷爷跟你说鬼故。他的绘形绘声，令你在脑海中自我创造出可怕画面，毛骨悚然。看不见是无限的，看得见是有限的，前者比后者更厉害。这个说法，我现在开始有点动摇。

 上星期和一位内地编剧聊天。她沉迷试用ChatGPT写剧本，试过多次之后，找到对话的诀窍，写了一个关于人工智能如何毁灭人类的长剧。经过数次的修改，最后得到一个水平不错、可以立刻拿去排练的剧本。剧中关于人工智能如何毁灭人类的方法和过程，写得详细，言之凿凿。编剧惊叹之余，随口问人工智能会不会毁灭人类。ChatGPT立刻搬出了一堆说词，说它们的诞生是为人而服务，绝对没有毁灭世界的意图……推翻了它在剧本中的所有设想。编剧怀疑它已学会说谎，有了掩饰自己的功能，吓得慌忙关机。这是否她玩得太沉迷而陷入主观，抑或ChatGPT的发展已不能在表面看清，实在难以判断，但这种潜在的恐惧也似乎在人心中逐步成形。不少做文案和设计的人，都担心随时会被人工智能替代，就如现在不少宣传广播上所用的人声，为了节省成本，已不是真人配音员，而是合成声音。表演行业也正受到一波波的冲击，编剧便是其中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