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落

2023-03-10 3787 刘烜 澳门日报

 此刻我坐在车子里,几小时后我会被关进监狱,从此与外界的一切告别。他们说我杀了人,罪有应得;而我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在玛莎家里的沙发上醒来,是一群警察把我叫醒的。我的头很痛,昨夜吃剩的大麻蛋糕还摆在桌子上,有一摊尿顺着厨房的门缝流到客厅,旁边的木地板上还有湿湿的鞋印;马桶里有没沖下去的呕吐物,黄黄的黏糊糊的一团,漂浮在混浊的水上,整个房子都臭气薰天。我想去接点水喝,几个警察把我围住,他们说智利口音的西班牙语,我听不太明白。

 该死的,我当时偏要来智利,就因为我不想继续上大学了,我想找个地方***。恰好那个时候有个磕了药的疯子在路上,他拦住我,非要塞给我一本书,是罗贝托 · 波拉尼奥写的《遥远的星辰》,然后他转头就跑到马路上,当场被车撞死了。我不喜欢看书——色情漫画书除外,但是有个人在我面前被碾碎了脑袋,儘管我和这事儿没有任何关係,心里总还是觉得有点悲哀。回去之后,我翻了翻这本书,大概讲的是一个人开着飞机,四处在天空里写字作诗,其中一段是讲,这人开着飞机,在天空里划出一行字:“死亡是智利”。我便觉得,去智利死就挺好的吧。然后我就来了。我先是到了圣地牙哥,没几天之后,新闻报道说,奇廉的森林火灾越来越严重,已经死了二十二个人了。于是我又买票去了奇廉,觉得这样能更靠近死亡一些。来了之后,我一边找工作,一边找毒品贩子。

 在西班牙,我们把毒贩叫作“骆驼”,我发现到了这儿我说“骆驼”,人们也能明白我的意思。结局是我没能找到什么工作,因为我吸了太久的可卡因,变得反应迟钝,记不住事情,还总是打烂杯子,就连最便宜的小酒吧都不愿意用我。后来一家中餐馆愿意招我打黑工,结果因为我早上总起不来,一周之后又被开除了。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我跟当地的“骆驼”们熟络起来,没过多久就跟着他们一块儿混了。

 我又坐回沙发上,几个警察围着我不准我乱走。他们问我,住房合同上写着租户是一位叫“玛莎”的女孩,为什么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玛莎在哪。我告诉他们,玛莎是我的一个熟人,她回她外婆家了,在圣地牙哥,上个月我的房东发现我在房间里藏了大麻和可卡因,把我赶了出来,所以我暂时借住在玛莎家。

 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一群条子围着我,肯定没好事,我怎能让他们知道我吸毒呢?不过看看这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样子,不用我说他们也能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随他们去吧。他们在这儿八成也是为了这个。不知道在智利,吸毒会被怎么处罚,之前我在西班牙时,警察那有我在大街上吸大麻的案底记录,这群智利佬调查我时会查出我在西班牙的记录吗?但愿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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