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
2023-02-03 1242 闻铭 澳门日报
我怕你笑。那天,露台外淅淅沥沥,下着不大不小的雨,家中的墙壁也冒出细细的水珠。黏黏糊糊的早上,你在读湿软的报纸。我一面漫无目的地搅拌着麦片,一面挣扎着要不要把心中纠缠着的事情告诉你。最后还是说了……
过去几天,我都梦到你从我身边掉下,从屋顶上、从大桥旁、从空的电梯槽中,我只看到你半张的嘴巴、紧皱的眉头、求助的眼神,慢慢地下坠,然后在我的视野中淡淡地消失。
你听了之后摇摇头,皱起眉,看着我,然后笑我胡思乱想,笑我傻, 说:“为甚么一天到晚都作这些奇怪的梦?”
梦?是梦吗?是胡思乱想?还是预感?我看着你,淡淡地消失,每次都一样。这些预感,为甚么?历历在目的清晰,这些梦!我的顾虑只有姐姐明白。姐姐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非常了解我。可是不知道甚么原因,你却一直都讨厌她。
我曾经问你,甚么是“你”?甚么是“我”?为甚么“我”是“我”?“你”是“你”?而“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你侧了头,瞇起眼,扶着下巴,慢慢地说:“你真可爱,不但常常作奇怪的梦,而且还有奇怪的问题!”我看着你,噜着咀,不作声。
你认输了,考虑一下,说:“我认为‘我’就是我所有记忆的总和,‘我’是我凭着记忆、告诉我自己有关我的故事。因为我有我的故事,你有你的故事,所以你是你,我是我。我死了之后,故事完了,说故事的意识也停了,‘我’便消失了。”
你停了一下,继续说:“因为‘我’是我记忆的总和,就算未死亡,如果我失去了记忆,我的故事便逐渐地模糊,‘我’也会安安静静地慢慢淡出,‘我’再也不是我了。”
你还记得吗?我后来再问你,你说已经忘了曾经说过这番话。
其实我对哲学并没有太大兴趣,对你的解释也不完全了解,但你这些话中,我最害怕的就是安安静静地慢慢消失。
你知道吗?不是怕我自己消失,而是怕你。你被迫退休,我知道你有些不甘心,从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忽然变成无所事事。我看得出你的失落。面对懒散、没有目标的平淡生活,你虽然挤出笑脸、尽力适应,但眉宇之间有时总会露出一点惘然。你喜欢早上站在露台外,怔怔地看街上熙熙攘攘上班的人群,我可以感应到你心中的感受。
我告诉过你,你天天坐在家中,看千篇一律的电视,读枯燥无味的报纸,上网,扫手机,从客厅走出露台,又从露台走回客厅,不如找些有兴趣的事情来做!你听了之后默默地不作声。还好踌躇了几天之后,终于说要找回几十年前的口琴来练习,可是忘记了它放哪里,于是我和你两个人翻了半天书架、衣柜、抽屉,但依然翻不出来。你唉声叹气,埋怨自己愈来愈差的记性:“明明几个星期前收拾东西时才看见过,怎么现在便忘了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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