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香

2023-01-20 5047 小仓广 澳门日报

   午后,一堆乌云从远山不动声色地涌来。很快,天色暗了。母亲忙不迭跑到庭院,高声喊道:“落雨了!快收衫!”我连忙从二楼跑下来,拖鞋也顾不得穿。父亲端坐在沙发上,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慢点——”我没应他,光脚冲出大门。

 那雨来得正急,密密地斜织起来。母亲一手挽着衣服,一手麻利地扯,彷彿在摘菜叶。我见还有两件衣服,也伸手去扯。不料心越急,手越笨,硬生生地把竹竿拉倒。母亲喊道:“别理了,赶紧回!”她迅疾捡起地上那两件衣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屋檐下。我也只好回去,站在门口看那大雨。雨中的禾苗就如青绿色的火焰,向山的那头暗燃过去。山脚下还有个瘦小的身影在施肥,带着斗笠,像一个会走动的稻草人。旁边还有个孩子,撑着伞,站在田埂上。

 这时,脚下传来一阵咯咯声,原来是三只已然淋得湿漉漉的公鸡走过来躲雨。庭院的外围是一片空地,种了一棵樟树,还有两株山茶花。底下毛茸茸的绿草,是母亲种的艾草,看着很不起眼,却很容易落地生根。清早,她已经摘了好几把到厨房去,很快端出一盆艾草蛋汤,那味道可真鲜美!我见那雨小了,撑着伞走过去,忍不住蹲下,掐了一片艾草叶,放到鼻尖,一股清香随即瀰漫开来。

 乌云已经挪到山的另一头。我收起伞,将倒在地上的竹竿架起来。公鸡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又咯咯地走了。雨后,空气沁人心脾,我想出去走走,不想见到父亲终日端坐在沙发上,生怕又忍不住跟他吵架。这些年,也许是由于高血压,他的脾气变暴了,动不动就骂人。我实在看不过眼,有一回还跟他吵。吵完之后,我二话没说就捡起衣服回县城,反正眼不见心不烦。这回只因孩子要回乡下玩,我才回来,儘管心里不情不愿。

 我信步走到田间大路,但见马达声响,越来越近。回过头看,原来是乌伯开着一辆蓝色三轮车来了。他身上罩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两条裤脚往上捲,一高一低。一双褐色镂空胶鞋沾满泥土,脚上还沾有泥沙。

 我说:“阿伯,刚刚下田去了?”

 乌伯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我,红色的鼻子隆起,人家私下都喊他“红鼻”。他裂开嘴笑道:“老了,不中用了!”接着,他就从胸口衣袋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向我递过来。

 我摆了摆手,说道:“哪里?您老身体还很硬朗。今年种多少田啊?”

 三轮车后面坐着他的孙女,皮肤黑黑的,埋头坐在那里,脚下放着一顶斗笠,还有一大扎绿色的艾草。我这才确认,原来下雨那会,在田地里施肥的,就是他爷孙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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