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方姨有两个儿子。哥哥方梓维在本地的体育大学毕业，现在是某名校的体育老师，也是校队的篮球教练。弟弟乔正，十六岁那年被方姨送去外国唸书，从此就没有再回来。街坊一直好奇方姨为何会突然送养子出国，有条件理应将机会留给亲生儿子，更何况方梓维那年高中毕业，让他出国才合理。这事多年来没有街坊能问出真正原因，方姨的统一回覆是：小正成绩比哥哥好。

 乔正是方姨的心头肉，也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他六岁丧母，父亲为了生活无暇照顾，便将他寄居在邻居方家，碰巧方姨想怀二胎却怀不上，遇着乔正又可爱又懂事的小男孩，她觉得这是天赐的缘份，一直视如己出，加上乔正身世可怜，她不自觉地给予更多的爱与关怀，十年的母子情，最后却变成孽缘。她仍然没法忘记当日在楼道里看到两个儿子抱着热吻的一幕，她不能让他们继续错下去，分开他们是最好的办法。

 乔正出国七年，方姨深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方梓维最近变了，下班就躲在房间讲电话，似乎是同校的女老师，神神秘秘像在谈恋爱，知道儿子终于走回正途，方姨很欣慰，想着想着便拿出手机，给乔正打了个视讯电话。

 “小正，你最近好吗？”

 “早啊方姨，这么早找我有事吗？”

 方姨一看墙上的挂钟，才发现乔正那边还是清晨，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方姨想起你便打电话，也忘了要先看时间，吵醒你了。”

 “没关係，我也很想你，刚刚还梦到你呢。”乔正在被窝里说。

 “你真是愈大愈嘴甜。”方姨笑着说：“是哦，我们小正毕业了，方姨祝你毕业快乐啊。”

 沉默片刻，乔正说：“方姨，我答应过你我会消失，逢年过节我多想家也没有回来；我答应不会联络你们，所以无论我多寂寞也没有给你们打电话……”方姨眼眶红了，这些年来他们都是闲话家常，从来没有谈及这个敏感话题，乔正狠心地继续说：“可是，我成年了，也毕业了，我想回家可以吗？方姨。”

 乔正哭了，这番话他藏在心里很久，他想过毕业后找个机会跟方姨说，也想过先斩后奏直接回家，但从没想过会在一个梦到方梓维的清晨，被思念冲昏头脑的情况下一口气说了出来。

 “你是回来度假抑或……”

 “我想回来发展。我知道M市这些年的城市规划都偏重儿童和年轻人，老人家没有地方游玩，除了公园就是公园，我想将我学到的带回来，我想规划一个适合所有人的宜居城市，我想给你设计一个更舒适的家。”乔正熟练地背出预先想好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