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依旧

2022-08-19 2374 赵光辉 澳门日报

 一

 双枣红色的小羊皮纯手作法式高跟鞋,不动声色而又精準地落在对开式的实木门外。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淡淡地涂了杏红色的指甲油,举起来刚要轻扣,里面传来了丈夫老萧的呵斥声。

 “开会的时候明确说了暂时搁置引进新的生产线,这一个个老是提起!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爸,你息怒……”

 听到敲门声,门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工作归工作,还得按时吃饭……”淩枝的温声细语瞬间融化了老萧的气。

 “妈妈,马上来……”萧华宠溺地挽起了淩枝纤细的手臂。

 淩 枝

 祖父母是华商,最早经营百货,随着生意的扩展,在大湾区和国外买了不少地皮,积累了丰硕的财产。淩枝有两个哥哥,她年龄最小,因此家里视她如明珠。锦衣书香,富庭华车的她,从不曾沾风霜,毕业于沃顿商学院后,也顺其自然地在家里、企业里,以学习、工作的名义,被呵护着。

 淩枝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常常会半躺在大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看回以前的录影带和老照片。嚼着嚼着这些泛黄闪着光的旧时光,她都会不禁慨然时间的飞快。要不是花白悄悄爬上了两鬓,连医美和价格不菲的美容护理都掩藏不住肌肤的鬆弛,她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姣若秋月,般般入画的少女,心境仍如当年。是的,多亏了丈夫老萧不曾减过半分,几十年如一日的宠爱。

 丈夫萧永强当年是他父亲运输公司车队的队长,这个粤北乡下穷小伙,做事干练爽脆,为人厚重讲究道义,就是脾气倔,像头老驴似的。只懂埋头做事,不像其他人整天烟酒是非。

 老萧刚进去车队的时候,有一天淩枝去找父亲,看着蹲在大东风货车跟前,捧着个掉漆掉得零零落落铁皮补过的铁盆,风风火火地大口大口吃着麵条。白色的背心发黄,也打了满满当当的补丁,她好奇轻轻走了上去,看到碗里就剩了点零零散散的鸡蛋碎和几根瘦小蔫蔫的芽菜。

 当他捧起盆子準备喝完剩下的麵汤时,余光看到她浅棕色的长裙,白得晃眼的长袜子,和白得同样晃眼的皮肤。

 淩枝笑语嫣然,略施粉黛的五官,于他而言,像是墙上挂着的月曆上的港台女明星,他不敢细看。只是呆住后吓了一跳,大声呵斥,“这里是私人地方,你一个大姑娘进来干什么?髒兮兮不适合你,快出去!出去!车来车往,多危险啊……”接着埋头把剩下的碎麵汤喝完。

 当时的淩枝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皮肤黝黑,剪着寸头,大口吃东西的小伙,颇有新鲜感。汗珠湿透了他破旧的背心,黏在身上,顺着他的体格匍伏出山的形状,汗珠一颗颗精神地立在钢针似的短得贴头皮的髮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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