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加利福尼亚梦

2022-04-22 4522 林宏伟 澳门日报

 明年我就要去英国读文学,为了準备语言认证考试,我报了英文课程。地点在“维肯西语言教育”,离学校只有十分钟路程。我的课被安排在每周六下午一点到两点,那正是我一天中最困倦的时候。

 我猜我上课会想睡觉,并且我讨厌被点名回答问题,所以总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处。每周六準时去上课,有时迟到十分钟或二十分钟,半梦半醒地记笔记,有时不记。没被老师点名过,没有结交到朋友。就这样过去了三个星期,我对着课程安排表计算:还剩五节课,只需再来五次,便可结束这糟糕的、昏昏沉沉的英文课。

 第四周,班上新来了一位女生。那天我没有迟到,正在教室里看着没擦掉的上一节课的板书打发时间:是一些入门级的日语——“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你是小野先生吗?”、“不,我不是小野先生。”、“抱歉!”、“没关係,再见!”……一大束阳光从右边的窗子照进来,我的右半边脸颊直发烫,感觉更睏了。这时走进一个女孩子,之前没有见过她的。她穿白色T恤,白色帆布鞋,蓝色阔腿牛仔裤。她侧身向我这边时,我看到她的T恤上印有英文的“布鲁克林”。好像现在很多衣服上都会印“布鲁克林”,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在街上走几步就能见到一个“布鲁克林”,出镜率其次的是“纽约”和“柏林”。人们很喜欢在衣服上印街区和城市的名字吗?那为什么我从未见过印有“布宜诺斯艾利斯”或“阿尔梅里亚”字样的T恤呢?“或许我可以去订製一件T恤,上面印着‘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这样一定不会和别人撞衫了。”我这样戏谑地想着,并且知道自己不会这样做。

 她坐下之后,我开始观察她的长相——看一个人的脸并不能了解到她,但在你无从了解一个人时,也只能看看她的脸。

 齐耳的短髮很乱,一些长长短短的碎头髮散在额前。眼睛很大,浅褐色的瞳孔很清澈,但眼球稍微有点外凸,我猜她近视。鼻樑不高,鼻翼稍微有点宽。龅牙,厚嘴唇,涂着正红色的口红,很明艳。皮肤很白,脸颊上有几颗小小的红色痘痘,以及一小片淡粉色的痘印,额头上有三两个浅浅的痘坑。她很漂亮,痘印与凸出的眼球不符合传统意义的美好,因而令她看起来更加叛逆与性感。

 那一次,以及之后的每一次见到她时,我脑海中都会响起那首妈妈与爸爸合唱团的《加利福尼亚梦》。她给我的感觉就同那首歌一样,我也因此在心里默默唤她为“加利福尼亚梦”。

 开始上课了,漂亮的长鬈髮女老师点人回答问题。我突然很希望老师能点到加利福尼亚梦,这样我就可以听到她的声音,我好奇她听起来是什么样子,好奇她的英文讲得如何,好奇她的音色。可是老师没有点过她,我意识到,因为她课程中间才来,花名册上没有她的名字。我大概是听不到加利福尼亚梦讲英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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