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小事

2022-02-25 2659 7号同学 澳门日报

 阿 珍

 阿珍用着半生不熟的手法僵硬地揉搓着唯依的头皮,边沿参差不齐的指甲像用作耕种多年的铁揪,一下下挠得生痛。

 唯依不嫌弃也不计较,她习惯与女人共情。她常疑惑,这种很自然的悲悯之心是与生俱来的天选资质,还是后天笼罩的幽暗滋长的。她可以很容易于初见之处嗅到其他女人的伤口,然后用心保护,或者萦绕。

 对于出生在长江流域一个偏远小村的阿珍,那里清冽的溪水灌溉了她坦率直爽的性格;环溪的山浇筑了她勤劳朴实的韧性;不算富沃的泥土萌长了她对于生活的感恩知足。这样的阿珍,像一盏悬在祖屋老樑上的煤油灯,荧荧微光,让唯依觉得心头犹暖。

 “依小姐,你喜欢婚纱吗?”阿珍兴奋问道。

 “很少女人不喜欢吧?”隔着口罩,唯依听到了阿珍满心欢喜的期待。

 “我準备和老公补拍一套,要实惠又要拍得好看的……依小姐,你有认识人吗?我应该拍传统的风格还是新潮的呢……”

 “阿珍,水再热一点好吗?我还是觉得凉。”

 阿珍搞不懂她为什么那么怕冷,给客人用的毯子盖了两张了,沖头髮的水都烫手了。“依小姐,你一直都那么怕冷,我老家有个驱寒的老方子,回头我问我老爹拿一下,微信发给你。”

 “谢谢哈,我觉得阿珍你中式西式都拍一下,两全其美。”似乎月老总是在酒后微醺时,肆意错牵红绳,唯依总在灯火阑珊中,独自彳亍,始终未能佳结。她不知道怎么回应阿珍,只能中肯圆润地祝福。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怕冷?是湾区城乡初建时,自己母亲让暴风雨中独自赶几十只鸭子回笼,差点掉在石灰坑里淹死,还要被粗言秽语谩骂之时;还是上学时来到父亲工作的游戏机厅要生活费,被冷漠推诿讪讪而离,刚好老天泼了场大雨,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那刻。

 阿珍的手饱满有肉,有力地按摩着唯依的头皮。儘管有时候会把经常性偏头痛的唯依按得太阳穴生痛,但下下都无不透露她的勤恳。有时候,阿珍手背上纵横交错的职业乾裂痕纹滑碰到她脖子周边皮肤产生刺痛。

 “您说啊,我也是够幸福的啊,二十岁那年,以前那个男人外边有人,硬是和我离了婚,把我赶出来,一无所有,孤苦伶仃的……还好来到靠近关口的这个城市,辛苦存了十年钱,在老家县城买了一百六十平米的商品房,好歹有个窝呀……才六百块人民币一平方!”阿珍每说到兴奋处,就摸一摸她发白的头顶上的髮髻,上面镶嵌的人工彩石已经掉了一大半,卡在白髮和她染了好一段时间的金髮交接处。

 “我老公发给我几家婚纱店,您帮我选选呗。我觉得您穿婚纱肯定很好看,身材那么好又高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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