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

2022-02-18 2609 夏奈尔 澳门日报

 我最近和一个男人偷情。

 现在是凌晨一时十三分,我坐在知春路路边的长椅上,等他来找我。我一边等他,一边幻想着他的女友会是什么样的人:身材矮小,胸部平坦,五官平庸且比例失衡,皮肤光滑但色泽暗淡,常读纯文学但并无深度感触,只是为了读而读。这些毫无依据的画面,便是我对那个可怜女人的所有想像。

 如是想着她,忍不住也生出优越感来了。可这一切终究只是幻想,幻想与现实无关。幻想与现实无关吗?我曾抚摸一只流浪狗,他便觉得我很喜欢狗了。实际上我并不关心狗过得怎么样,我只是那一瞬间想要抚摸柔软的生命,但我并不想餵养牠,并不想照顾牠,并不想永远与牠一起。

 “喜欢小狗”是他对我的幻想。我“喜欢小狗”就是他的现实。我们的现实其实都是幻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时三十五分了,他还是没有来。我点燃一支烟,吸一口,滤嘴上留下红色的唇印;吐出来,白色的烟雾冲进北京的夜晚,缠绵着,却是在散开,向远处向高处,直至消失不见。夜间,公车一班一班地来了又走来了又走,我几次有想要跳进去的冲动。是的,我想要跳上随便一辆公车,跟着它未知的线路看街景的变化,永远不要下车才好。

 一时四十七分,我仍是一个人。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要走一走。我不会走太远,怕走太远的话,他寻不到我;怕走太远的话,我便不想回来。停下在一家餐厅的玻璃窗前,向里张望:一家三口,母亲给儿子夹芹菜,儿子不愿意吃,母亲打儿子,儿子哭。父亲自顾自地吃自己的饭,不参与管教也不参与哭泣。父亲没有夹起过芹菜,想来儿子不爱吃芹菜是随了父亲。

 只是父亲是父亲,所以他不喜欢便可以不吃。这么想着,看到那儿子已经不情愿地将芹菜塞进了嘴里。他脸上挂着泪水,因哭嚎而大张着的嘴里还呈着嚼碎了的芹菜,绿莹莹让我联想到浓稠的鼻涕、青蛙的疙瘩,以及被雕琢的玉石。另一桌,四个年轻人在聚餐。他们打扮得很流行:所谓流行,就是大家喜欢穿什么,你便穿什么。其中一个女孩子因为进食而蹭掉了嘴唇内侧的口红,她对面的那个则是张大了嘴,向外呲着牙齿,生怕沾到自己唇上的红彤彤。

 一时五十九分,我又回到那张椅子。“他应该快来了。”我这样想着,不是在判断,也不是在猜测,而是在期待。我与他偷情的原因很简单:我爱他,他爱我,他有女朋友,所以我俩只好偷情了。他曾对我说,女友是他的生活,我是他的生命。他把生活与生命分开,我觉得很浪漫。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跟他一起时我称他为“你”;我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但通过他的衣着和习惯,我猜他薪水不多;我也不知道他的具体年龄,只知道他比我大八岁或者九岁。三个月前,我们相识于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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