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我从乡下来到省城

2022-07-30 3993 王米成 澳门日报

 这是个珠江口小镇,背山面水,物阜民丰。从曾祖父起,我们一家三代都在镇上做饮食业生意。但上世纪五十年代营商环境改变,一家人迁往广州谋生。

 也许人多安家不易,祖母和我在小镇暂时留了下来。上四年级的我已感觉一些变化:早餐没有了,午、晚餐大多没肉,但有时会吃“猪油捞饭”。祖母说我吃猪油捞饭就像“狗仔跌落屎坑”,怎么吃也吃不饱。

 我白天上学,课余常跟伙伴到处游玩。水边钓鱼摸虾,上山捉蝉掏鸟窝都是至爱。但有种活动是禁止的:夏日炎炎,伙伴们到河裏畅泳,而我只有看的份儿。

 一天我们去镇外的菜场玩,那裏有个蓄水池。一个胆子大的见四下无人,脱掉裤子就往水里跳,没多久站起来——水深只及腰。于是伙伴们都脱光跳下去,只有我一个人在岸上呆着。他们都齐声喊:“脱,脱……”我犹豫了一下,也脱光光走进水里。

 回家已近傍晚,祖母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下,见我晒得满脸通红,要我把手伸出来。她用指甲在我手背划了一下,一条白线便出来了。“去游泳了?”我无言以对,脚上留下了三道藤条印。

 有件事是祖母要我做的:每隔一个月,她叫我给爸妈写信。开头总是:“父母亲大人膝下,敬稟者:……”后面用“顺便”两字提醒寄几元钱“以补无米之炊”。好些句子我是从《尺牍》课本抄的。回信晚一个月:用褐色鸡皮纸信封,信笺夹着五元钱。

 小学毕业后,轮到祖母和我去省城了。虽然此去很难再回来,行装却只有一个包袱。船开了,我无比兴奋地从狭小的木窗外望,看着时窄时宽的水面和远处的陆地,脑子浮现城市车水马龙,高楼大厦林立的景象。想到自己也要住进高楼,心跳不禁加速起来。

 终于到广州了。省城与乡下确有天壤之别。码头上人头攒动,有接船的,也有拿着竹篙的苦力。我们下了船,一个面貌熟悉,却又黑又瘦的男人走过来。他从祖母手里接过包袱,摸摸我的头。我不敢叫他,只听他说:“你长高了。”

 我们两人坐在爸爸送货单车的后座回家。一路上感受着爸爸努力蹬车身体的扭动,心里却揣着为何爸爸又黑又瘦的疑问。

 我们住处在广州文化公园旁的小巷内。是一座老旧砖瓦房子,只有四个房间却住六个家庭。我们是后来者,住在日间是通道的“厅”里。睡觉是个大难题,试想十多平米的“厅”,八个人怎么躺下?何况今天多了祖母和我。

 说也奇怪,熄灯后没过几分钟,“厅”内已鼾声如雷。可能经过一天劳累,睡得舒服与否已不重要。而我睡不着:眼睛睁着,乌黑的屋顶什么也看不见,但白天揣着的疑问似乎已明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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