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皮鞋

2022-02-22 3942 创锐科技 澳门日报

 年初二的凌晨细雨连绵。寒风在窗外不急不缓地流连,从玻璃缝隙里溜进少许,也让被窝里的儿童打起喷嚏。一觉醒来,脑海里还浮现着昨晚嘉乐庇大桥边的烟花烂漫。

 寒潮、风雨、疫情,翻来覆去,小城已落寞了不少。人流稀稀,倒正好让年初一的街灯展现最美的、不被喧宾夺主的身姿,金黄的光芒总是带着温暖的惬意,甚至带着虎气冲天的豪放,伴随着几个居民在海边燃点的烟花——绽放在漆黑半空,几点紫星,一波绿氤,片片红云,把你心中的孤独、忧愤和落寞暂时打发去。

 说不清在他乡和故乡过年有何不同。也许,亲朋登门拜会,或是我们走门串户到好友家是仅存于故乡的奢侈吧?十多年间,在小城过年不算太多。有一回是因为女儿在年廿七降生于此,一家三代便偃旗息鼓地跟并不遥远的家乡新年擦肩而过。如今女儿已七岁,她没有他乡和故乡的纠结,我的故乡不过是她将来填写籍贯一栏时冷冰冰的两个字。

 小孩怕冷,便终日躲在家里看书看电脑。新衣裳似乎毫无意义。我却记得那时在故乡,新衣新鞋是新年的标配——除夕前魂牵梦绕。那时一件喜欢的衣服大概率是骑了好长时间自行车,到二十多公里开外的江门常安路购得的。那时还有一双购于一九九六年夏天的皮鞋,三、四百元,却是平时不捨得穿,只有新年才摆出来,擦光洁,炫耀一下。而这鞋直到十多年后老化得不堪使用,也没被我穿过多少次。

 昨晚,我穿着二十几元的黑布鞋,和朋友在离岛走了一圈,走到海边烟花散放处才惜别。他诉说着半年来在北京进修的趣闻,兴致勃勃,一如我当年穿着新皮鞋跟同学们聊起学校的趣事。细雨纷纷,裹挟着灯光,恍如点点晶莹的雪。沾了雨粉的布鞋,失却了暖和。

 我并没有觉得脚上有何遗憾或不同,那用钱建构的鞋底,不管质料如何不同,终究是以髒兮兮的地面为依归,就像生活本身,不管是灿烂如花还是衰朽似泥,也不过是一双手、两碗饭而已。人生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大乐的事,平淡和沉闷才是常态,否则,为何还需在新年故意造一次大喜大吉呢?

 十七年前,我鲜衣怒马,考场得意,自以为前程似锦。也是年初二,一位来自小城的女同学来我家拜年。我穿起那双老而弥坚的皮鞋迎接她,心里竟有一丝志得意满。当时我还没去过小城,对它的认知只有苍白,更不知后半生会跟它难以分割。女同学来过这仅此一次。如今我们仍是朋友,也仅此而已。

 过年,如果不冷就不知道温暖的珍贵。人如果不经历得失,自然也不体会眼前真正幸福的滋味。我忽又想起少年时那双昂贵的皮鞋,那时母亲一个月工资多少,我也许一生都不知道,只记得那年在广州的一家高级商店,我对一对皮靴依依不捨却又犹豫不决。母亲咬咬牙,便义无反顾地回头买下。我是她唯一的后代啊!她是个冲动的人,经常因此遭遇挫折和责难,但这次冲动,我没有怪她。虽然,那双皮鞋最后沦为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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