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有没有鬼？究竟鬼的形状是怎样的？若以此问，只能以“恐怖”两字形容。《礼记 · 祭义》：“衆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不过王充《论衡 · 死伪》：“二者，死人为鬼之验，鬼之有知，能害人之效也。无之，奈何？”以上所举，似乎有点“玄”，且用通俗的例子，民间俚语证之，如：“食足三餐，瘦肉四両，有鬼鞋着。”这是以谐音说反话，“食粥三餐，身体消瘦了四両重，连鞋也没有钱买来着了。”那句“有鬼鞋着”，显然是“没有”的意思。又如说“此物没有用”，曰“有鬼用”，在在足以说明没有鬼的。

 不过元之大梁（今河南开封）人锺嗣成就元曲的作者写过一册《录鬼簿》，册前有〈序〉。他怀着无限感触的心情，以幽默而泼辣的笔调，肯定了杂剧作家们的巨大业绩，并巧妙地讽刺了所谓“正统”观念。文章说：“贤愚寿夭，死生祸福之理，固兼乎气数而言，圣贤未尝不论也。盖阴阳之屈伸，即人鬼之生死。人而知夫生死之道，顺受其正，又岂有巖墙、桎梏之厄哉！虽然，人之生斯世也，但知以已死者为鬼，而未知未死者亦鬼也。”作者不但认为有鬼，死去的人固然变成鬼，而未死的一些人亦已变成鬼矣。这说法，我初听起来有些怀疑，但在日常生活中的确有很多“生鬼”，如甚么烟鬼、酒鬼、赌鬼之外，更可怕的是“鬼头仔”之类的“鬼”。

 作者说：“余尝见未死之鬼吊已死之鬼，未之思也，特一间耳。独不知天地阖辟，亘古迄今，自有不死之鬼在。何则？圣贤之君臣，忠孝之士子，小善大功，着在方册者，日月炳煌，山川流峙，及乎千万劫无穷已，是则虽鬼而不鬼者也。”这是说：有些虽然是“鬼”（即人已死），却并不“鬼”（不害人）。相反，人未死，却已成害人之鬼。

 劳动节那天，乘假日之暇，看了一齣电影，是张艺谋执导的长剧《满江红》。其中最显着的一只仍活着的“鬼”，正是遗臭万年的秦桧。当然，最后是“衆生必死”。不过他的死，死必归土而为鬼，是鬼中之鬼，粤人经常吃的“油炸鬼”。

 冬春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