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内子向我提出一个问题：杜甫到底伟大在哪裏？

 乍听之下，有点吃惊。二十多年来，断断续续阅读杜诗、研究杜诗，关于杜甫及其诗歌，我发表过十来篇学术论文和几十篇随笔短文，出版了两本小书。其中《杜甫字子美》一书，内子挺喜欢，通读过一遍，有些篇什还反覆阅读。不难想像，我努力还原一个有血有肉的杜甫的写法，让她对杜甫产生亲切感的同时，也产生了杜甫平凡如身边亲友的想法。“僕佣眼裏无伟人”，身边亲友，日常所见，无非吃喝拉撒饮食男女，一颦一笑也并不出类拔萃，难以产生崇敬之情。距离产生美感，没有了距离，杜甫貌难比潘安，财不及石崇，才艺逊于司马相如，他的后半生无非就是一多愁多病的瘦老头，泯然衆人。

 刚刚了解一点儿杜甫生平的人，不但会觉得杜甫很平凡，甚至会觉得他很窝囊，很落魄，十足的人生输家。参加进士科考试，二十四岁、三十五岁两次都名落孙山。第三次，三十九岁通过献赋，哭穷卖惨，得到玄宗的赏识（不能排除有同情成分），待制集贤院，得到“参列选序”的资格，勉强算是中了个类似“恩科”的进士。从三十五岁到四十四岁的十年的时间裏，抛妻别子，独自在长安漂泊，“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尝尽了世态炎凉的滋味。

 中进士后，因为奸臣李林甫的阻挠，出仕的道路也十分坎坷。眼巴巴等待了四年时间，得到一个到河西县（在今天陕西大荔县）任县尉的机会，但是杜甫拒绝了。改任右卫率府胄曹参军，一个管理军队器仗、锁钥的从八品小官。用杜甫自己的说法，是挣点儿酒钱，图个轻鬆自在。

 （四之一）

 亚 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