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对于祭祀先祖这件事，我是记忆深刻的。

 平日温和的父亲会一脸严肃地要求我谨言慎行，对着先祖的牌位磕头，并焚烧香蜡纸钱。在袅袅的青烟和摇曳的烛火中，看着长辈们虔诚地行礼，听着他们小声呢喃，闻着混杂着食物、酒精和灰烬的複杂气味，我也彷彿感受到了一种神秘力量的降临，好像天上有一双洞察世间的目光正投射过来，引发你体内血脉的悸动，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而又畏惧臣服。

 《论语》有云“慎终追远，民德归厚”，这成了我们祭祀先祖的理论来源之一。祭祀是为了缅怀，为了不忘却，为了感恩，为了报答，为了警醒后人，为了培养一种良好的社会教化功能。在中国，因独生子女家庭增多，祭祀先祖这样需要整个宗族隆重举办的活动越来越少了，或者被简化了。但是在韩国，这依旧是家族中最重要的活动，几乎每个家庭都会有自己的一套严格祭祀仪式。以我奶奶的家族为例，在除夕这一天，家族所有成员基本都必须要赶回来团聚，大家会採买市场上最好的食材来做準备，例如水果、蔬菜、海鲜、肉、酒、年糕、饼类等等，然后整个家族的女人们开始以奶奶为中心忙碌起来——清洗、切割、烹饪、摆盘等等。

 在韩国祭祀先祖是极具仪式感的，大年初一早上五六点钟，女人们就在奶奶带领下开始摆供桌，这是极其讲究的，食物的摆放顺序和位置都有着不同的要求，一般来说是“鱼东肉西”、“头东尾西”、“生东熟西”等规则。等女人们一切準备妥当后，大家换好传统的韩服正式开始祭祀活动，而这个时候，一直操持家务的女人们就乖乖地站在一边作为旁观者，由家族中的男性们来进行各种祭祀活动，例如敬酒、上香、行跪拜大礼等等。

 我曾经暗自问过奶奶，为什么不允许女性来参与祭祀先祖呢？她只说这是按照宗法制度的礼节流传下来的。有的人说这是因为血缘关係，先祖和后人是依靠血缘关係来维繫的，外面嫁过来的媳妇与先祖没有血缘关係，因此不能祭奠；家族中的女性虽然有血缘关係，但是因为要出嫁别家，成为外族人，故也不能参与。也有人说之所以禁止女性祭祀，是因为女性不洁，他们认为女性因为有月经、房事、怀孕、分娩而不洁。可是要知道在中国春秋战国乃至秦汉时期，女子是都能参与祭祀活动的。《周礼》经文说到“凡祭祀，赞世妇”，这裏的世妇就是掌管祭祀活动的女官，这句话意思是凡是有祭祀活动，他们要去协助世妇来做好祭祀工作。

 那最后为什么祭祀活动中男女地位悬殊犹如天地之别呢？我想这肯定不是先祖的意志，更不是什么所谓的不洁。如果女人是因为有能力生育，繁衍后代这一独特天赋而不洁，那么这些男人在祭祀先祖的时候祈求多子多福、多开枝散叶的话，不显得荒诞可笑和自相矛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