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林黛玉与王熙凤的秘密关係

2022-09-09 1600 郑方辉 澳门日报

 曹雪芹的《红楼梦》(当时标题是《石头记》)大约创作于一七五○年。目前通行的一百二十回中,只有前八十回是曹雪芹所写——且有残缺,后四十回则为高鹗、程伟元等人续作。流传至今的“手抄本”《石头记》大约有十一种,学者们参考较频繁的主要是“己卯本”和“庚辰本”。程伟元的活字排印版(刻本)则分为“程甲本”和“程乙本”,在很多地方篡改了早期的“抄本”,严重破坏原着,第二十五回就是一例。“己卯本”在这处的细节体现了林黛玉和王熙凤不太为旁人所察觉的紧密盟友关係,而“程甲本”的篡改则彻底损毁了人物关係。

 第二十五回,王熙凤、薛宝钗和李纨等人都在贾宝玉房间里,林黛玉随后也来了。凤姐问黛玉,前几日送给她的茶叶,觉得如何?宝玉抢着说,不太好。宝钗紧接着说,味道还行,颜色不太好。凤姐说,自己也觉得不太好。黛玉却说觉得还行。凤姐便说,那就全送给你,到时她派人给送去,还有一件事要请黛玉帮忙。黛玉便调侃,喝了你一点茶,你就要使唤人。凤姐也调侃说,你喝了我们家的茶,还不给我们家做媳妇。黛玉尴尬脸红要走,还说王熙凤“贫嘴贱舌讨人厌”,被宝钗拉了回来。这时,贾政的两个妾赵姨娘和周姨娘也来了,李纨、宝钗和宝玉赶紧礼貌地请她们坐。紧接着下一句,版本差异出现了,“己卯本”写道:“独凤姐只和林黛玉说笑,正眼也不看他们”;而“程甲本”此处为“独凤姐不理”。

 “己卯本”的细节暗示了凤姐和黛玉的亲密关係。首先,两人在很多问题的立场上鲜明地一致。贾府上下都很反感心肠歹毒的赵姨娘,可是出于尊卑礼节,众人表面上不得不表示尊重。但是,凤姐和黛玉都是贾府最高权力中心贾母的宠儿,多少有点恃宠而骄,完全无视礼节,压根不把两位姨娘放在眼里。第二,凤姐才拿婚恋嫁娶调侃了黛玉,这一话题对古代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是大忌,可是素来被认为敏感易怒的黛玉,竟然很快就和凤姐坐在一起说笑,完全没有记恨,由此可知二人关係素来亲密。第三,凤姐之前对黛玉说“还有一件事求你”,可见凤姐在打理贾府事务时经常请黛玉帮忙。更为精妙的是,旁人并未察觉出二人的盟友关係。当凤姐询问黛玉茶叶好不好时,宝玉大概是担心黛玉不说场面话的性格会得罪凤姐,所以抢着说不好喝,素来擅长稳定各方势力的宝钗也跟着说不好。两人大概不知道,凤姐和黛玉私下之间往来亲密,压根不会因为对方说了某些话而记恨对方。

 此处,曹雪芹用各种细节精心呈现出凤姐和黛玉两人容易被人忽视的盟友关係,但是这一人物关係却被“程甲本”的“独凤姐不理”摧毁殆尽。虽然“程甲本”让《红楼梦》的故事有始有终,从而满足了普通读者的阅读需求,进而推动了该作品的流通和传播,但是,该版本的各种篡改也损坏了曹雪芹的妙笔和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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