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是对一个时代特有的文学体式在文学史上达至的巅峰状态所进行的概括。这种概括有时精準，如宋代理学猖獗，宋人以理入诗，唐诗自然清丽之风蕩然，伟人评价宋诗“味同嚼蜡”，可谓的论，有时未必準确，如“好词已被宋人写尽”云云，就恐非是。纳兰性德是清初词人，其成就使他成为有清一代第一人，在数千年的中国文学史上也拥有重要地位。

 纳兰性德生于天潢贵胄之家，与爱新觉罗氏同属满洲正黄旗。他原名成德，为避太子讳改名性德，字容若。其祖于清初入关，战功显赫；其父明珠乃康熙朝权倾一时的首辅之臣；其本人天资聪颖，才华超逸，善骑射，好读书，十七岁为诸生，十八岁举乡试，康熙十五年二十二岁时中丙辰科二甲第七名，赐进士出身，先授三等侍卫，循进一等侍卫，武官正三品，常伴康熙出巡边塞。纳兰性德生于政治较清明、社会趋稳定的清初满汉融合时期，为他日后的成长提供了良好的时代条件。优渥的贵族家庭环境，他人不可能得到的侍从帝王的际遇，没有成为他人生的负担和包袱，反倒培养出他特立独行、卓尔不群的性格，为他成就文学大业提供了可能。惜哉，康熙二十四年他因寒疾辞世，年仅三十岁。

 纳兰性德一生有词作三百四十九首，刊印为《饮水集》、《侧帽集》，后世统称为“纳兰词”。纳兰词以小令见长，多感伤情调，间有雄浑之作，呈现出独特的个性特徵和鲜明的艺术风格。纳兰词清新优雅，天真自然，这是由他那颗真纯的、敏感的、年轻的心灵倾情唱出。纳兰性德《清史稿》有传，《列传二百七十一 · 文苑一》评价他道：“性德善诗，尤长倚声。遍涉南唐、北宋诸家，穷极要眇。所着饮水、侧帽二集、清新秀隽，自然超逸。”王国维也曾讚道：“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静安先生评价甚是，将纳兰词置于东坡、易安诸人词作中也毫不逊色。

 读大学时我尤爱纳兰词。彼时文革甫结束，书店偶有新书到货，未及上架，已被连夜排成长龙的人们抢购一空。图书馆一本书中收有纳兰性德《金缕曲 · 赠梁汾》，我默记下来常常吟诵：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竟逢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裏。然诺重，君须记。

 作者的风骨，人世的沧桑，每每读来不禁对三百年前的词人顿生敬慕、仰佩之心，也让我为英年早逝的纳兰黯然落泪。这阕词伴我由北到南，伴我从二十出头到如今满头飞雪，还将伴我度过未来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