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才必懒惰?

2023-10-22 1652 乔·卡巴金 澳门日报

 理论上,在多元种族民主国家,各族平等,和谐共存,以种族和宗教煽动的政治论述会自然被选民淘汰。政治人物为了生存,取而代之的策略,必然是回到经济民生议题,制定可行政策,藉此争取选票、赢取民心,从而製造一个长远有利民主制度健康发展的环境。

 不过理论归理论,现实世界发生的,往往是另一回事,马来西亚是其中一个例子。从政客到民间,作为佔该国人口超过六成的马来人,长久以来被标籤为“懒惰”,就连马来西亚前首相马哈迪也不例外。一九七〇年,马哈迪曾出版《马来人的困境》,“定性”马来民族的本质,认为马来人应该接受政府援助。近年,马哈迪仍不时按政治需要,三番四次在公开场合批评马来人怠惰,从而加强马来族群是个软弱且一直需要扶持的主观形象。有趣的是,这种偏颇且带歧视的论述,为何在过去半世纪,反覆出现在马来西亚社会的语境之内,并留存至今?这种就所谓民族性借题发挥的表述,背后是否隐含着某种价值判断,又或者是服务某种政治势力的宣传工具?

 一九七七年,马来西亚社会学家赛胡先 · 阿拉塔斯出版《懒惰土着的迷思》,就上述问题提出精闢分析及见解。阿拉塔斯从英国殖民主义的角度,重新审视“马来人就是懒惰”的历史缘由。这本讨论去殖民东南亚研究的学术着作,探讨十六世纪至二十世纪间,西方殖民者如何建构“殖民地土着是懒惰民族”的论述, 并分析他们如何藉着这种针对民族性的迷思,加强殖民意识形态和资本主义的运作逻辑。引阿拉塔斯在书中之言,本书的课题是纠正单方面加诸亚洲土着及其社会的殖民观点,讨论对象涵盖马来半岛、菲律宾和印尼,剖析这些国家的文化如何在西方殖民者入侵后遭到扭曲,并检视殖民统治赖以存在的前因后果。从历史文献中,作者发现在英国殖民时期重要人物莱佛士对马来人、菲律宾人和爪哇人的评价,几乎如出一辙,即一致认定这些土着都有共同的懒惰特性。在书中第五章,阿拉塔斯进一步论证这个“懒惰”的标籤,很大程度上跟马来人在殖民时期选择留在农村或从事传统行业,而甚少成为殖民政府劳力需求的生产工具有关。

 话说回来,独立后当家作主的马来政治精英,又何以同样摆出一副以往殖民者高高在上的姿态,延续马来人就是懒惰的说法?对阿拉塔斯而言,这不外乎是一群奉行自由资本主义的既得利益者,假借殖民时期对马来人的不实指责,迴避政府原应善用权力和资源,改善马来社群生活条件的基本责任。即使马来西亚独立至今已六十六年,但关于民族性的论述,仍然存在于当地的社会和政治生态之中。回顾阿拉塔斯近半世纪前在《懒惰土着的迷思》的真知灼见,一切更彷如昨日,引人深思:“殖民时期的马来人形象迫切需要被纠正,因为这个形象依然在部分有影响力的非马来人当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也影响了部分马来知识分子。此形象只要继续存在,就会损害民族融合的努力。这个形象也导致马来人在就业上遭受一定程度的歧视:一些僱主避免聘用马来人,因为他们认为马来人懒惰。许多人也认为,马来人天生不具备经商能力。这一切观念都是源自于殖民时期的马来人形象。”当炒作种族和宗教课题,仍然能为极端思想的政客带来选票,而政府亦无力透过教育,向下一代扫清思想遗毒,这类历史遗留下来的意识形态,恐怕仍会继续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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