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山脉”上看女性文学

2023-01-22 4559 许章润 澳门日报

 第一次看到这本书名时,我内心是排斥的,《女作家写的蠢故事》,“厌女”气息扑面而来。乍一看,作者是乔治 · 艾略特,她可是在道德意识极强的时代——维多利亚时期的女权主义先驱,英国文坛上的一束野花。她天资聪慧,通晓多国语言,包括法文、德文、意大利文、拉丁文、希腊文、希伯来文等。后来好不容易找到此书来读,实在折服于她的独到见解。

 艾略特是英国文学发展史上,同时也是女性文学发展史上一位重要的、超越时代的作家。肖尔瓦特曾指出,在英国小说的版图里,女性的领土通常被描绘成四周被山峦包围的荒漠,这些山峦即“奥斯汀巅峰、勃朗特峭壁、艾略特山脉、伍尔夫丘陵”,这足以证明艾略特在英国文坛的重要性。艾略特具有同时期女作家所没有的批判精神和幽默感,她视野广阔,极具开拓精神,她一方面呼吁女性的觉醒,另一方面又批判当时文学女性的侷限。

 超越社会对女性的束缚是她一生为之践行的事业,一八五四年,三十五岁的艾略特就不顾亲友们的绝交,与有妇之夫乔治 · 刘易斯公开同居,并写道:“我并非无视我所处的境地。我清楚地知道走出这一步的代价,并準备好为此无怨无悔地付出代价。”这样一位聪慧而独立的艾略特,她希望女性获得和男性平等的权利,也希望文学女性能真正充实自己,避免写出更多的蠢故事。伍尔夫曾说,艾略特的作品是适合成年人阅读的文学作品,它让我们从更高、更直接,同时也是以更英明、更善良的角度去看待人生,让我们重塑理想和道德的庄严感。

 本书收录了艾略特六篇极具代表性的论文和书评,包括〈女作家写的蠢故事〉、〈法国女作家:萨布莱夫人〉、〈翻译和译者〉等。书名取自第一篇:〈女作家写的蠢故事〉,在读这篇文章时,让我感到讶异的不仅是作者的辛辣语调,而是即使同为女性作家,内容也是写女性作家,但艾略特却完全冲破了性别的桎梏。她在文章的开篇即写道:“女作家写的蠢故事内容丰富,风格多样;按照愚蠢的不同特质,它包含了浅薄空洞型、单调涣散型、一片虔诚型、迂腐卖弄型等多种文风。然而,所有这些展示女性愚昧的作品中,有一个分支流派数量最为庞大,我们暂且管它叫女帽类小说。”

 所谓“女帽类小说”,是作者藉由当时英国女士们都十分喜爱的帽子来暗讽其中一类女作家的作品虽然样式纷繁、精巧别緻,但基本上都虚有其表,华而不实。她说,“此类蠢故事往往是这样开始的,女主角是一位继承人或者颇有家产的贵族夫人,书中前半部分都在详细描述她的几位情人:一位桀骜不驯的準男爵,一位和善亲切的公爵,以及一位魅力四射的年轻侯爵;中途一定还会有个牧师或诗人追求她。当然,她身后还跟着一群各式各样的追求者,书里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艾略特认为正是写小说的门槛太低,才使得能力不够的女性也加入了写作的队伍,她当然也提到了有些女性的小说写得比男性要好。毫不留情地抨击了那些资质平庸的写女帽类小说的女作家们,事实上,那类作家都是“坐在优雅的闺房里,用紫罗兰颜色墨水和红宝石笔尖的钢笔写作的人群,她们对出版商的出价完全不在乎,一点也不穷困潦倒,拮据的是她们的脑容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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