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桑拿浴室坐落于茶餐厅、便利店和超市之间，旁边就是某辆巴士的总站，我时常要在那里搭车。一到晚上八点左右，厢型车与的士便会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涌来、铺满整个街区。由车上下来的乘客，几乎都是同一类的男子：不算老，亦没多年轻，身着短袖衫、短裤，偶尔也会戴一条大金链子，口中呼呼喝喝，好似是此地至高无上的主人。

 他们相互间或许并不认识，但要去的全是同一个地方。

 我曾看见桑拿房的工作人员由侧门冲出来、焦急地钻进超市。他身上淡紫与金色相间的制服，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出于好奇，我跟进去，假意在收银檯附近检视果仁零食的商品说明，实则从眼角去偷窥对方的动作：他仅是买了几包烟罢了。

 我家所在的这栋大厦，于前两年，近乎搬空了三分之二。最鼎盛时期，一整层七个单位，仅剩我家还有人居住。现在却如春回大地，满满当当全是人。一次，我进电梯，里头站了两个彪形大汉。在我身后，一人长吁短歎道：“过了两关，没敢过第三关，***的！”另一人斟酌片刻，答曰：“还是不要过第三关了，太冒险。”他们所说的“过关”，意思是将本金与上一轮所赢来的钱，再次投到赌桌上。所谓的All In，走极端的赌法。当时，我刚写了一篇关于赌徒的小说，标题就叫《过三关》。乍一听到这样的对话，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有一次，电梯里仅我和另一个陌生人。他手上捏了一大叠筹码，也不放进斜挎包里，另一只手由头到尾地反覆拨弄它们，似是为了炫耀。这些银光闪闪、硬币一样的东西，就在狭小的电梯厢内来来回回地发着“嗒、嗒、嗒”的噪音。那声音震耳欲聋，直到我扭头瞪了对方一眼后，才终于消失。

 李 懿